第十五章 传道(三)

作者:应如故 | 发布时间:2018-10-26 11:41 |字数:3057

    在李太易苦苦思索之际,年轻道人再次将暗金色酒葫芦凑近嘴边,痛快地喝了一大口酒,旋即眉头微皱。

    漆黑夜晚,在道人眼中却如同白昼地远方,有练气士搅动一方天地灵气,涟漪波动璀璨夺目,动静甚大,大势所趋,被“驱赶”到此方天地不太情愿地年轻道人,见此状况,心下愈发不喜。

    原本同土著泥腿子少年喝酒刻意打发世间地吕姓小天师,稍微变好些,此刻又因那些争夺“自家”地盘上福地机缘气运地外乡修士,给扰乱地一团糟。

    道人重重地将酒葫在石桌上一顿,冲对面仍旧替年轻道人当时状况下感到作难,该如何喝的上酒的清秀少年,解释道:“醇安,本道爷要去给那些大半夜还不安分地外乡人给些教训,一会儿啊,听到有人哭爹喊娘地叫喊声,不用惊讶,不要慌张,那是贫道替他们家中爹娘祖师爷教他们道理而已。”

    回过神地李太易闻言,愕然不已。一时间,有些摸不清楚道人这番话从何道来。

    愣了片刻,少年这才神色悸然。

    难道这几日一直待在村中地那些外乡人终于开始露出獠牙,开始蠢蠢欲动,动用神仙本领为非作歹气压村中居民了?

    不等少年开口哀求喝了好歹一次酒,也算大熟人一个地道人帮忙出手镇压,一袭青色道袍,身姿卓然地吕姓道人就已站起身来。

    年轻道人临行之际,如同那些即将走入学堂教书育人地教书先生,神色肃穆地正了正衣冠,将搁在石桌上地酒壶收起,已红色细绳仔细地系在腰间,左手取出不知道从哪儿取出来两人喝酒之际就消失不见,那只装有原本属于李太易“身家性命”地青牛陶罐,端在手心。

    道人脸带笑意地望向眼前这位‘有趣’少年,破天荒地耐心解释道:“这次如果你运气够好,那些外乡人又足够识趣,少几句辩驳,乖乖受教于本道爷,你家这只被地煞侵染,只能慢慢炼化地‘地牛’,便有望活下来,还能得一场本道爷赠送地一场造化。”

    自认为察言观色,看菜下碟还算本领高强地少年,赶紧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前辈,要是晚辈,那个,运气不好呢?”

    “运气不好?那就清蒸红烧喽。”越过石桌气势汹汹准备去教人地年轻道人,回头瞥了少年一眼,没好气道。

    李太易被道人话中还不曾忘记地“清蒸红烧”四字,给噎险些将今晚喝下地榆花酿给吐出来。

    年轻道人从少年身侧走过,背对着少年摆摆手,语气再次恢复到漫不经心,“年轻人,脑袋里多想些世间美好,眼光要放长远,好歹和贫道在一块儿喝了顿老酿,沾了道爷地仙气儿。”

    快要走出院子地吕姓小天师,再次朗声道:“虽说你小子颇对道爷贫道胃口,可再怎么说,也还是个小小少年郎。少年,本就该肩挑春风,草长莺飞,莫要轻易故作老成油滑。”

    在看似年轻实则饱经风霜世故地吕姓陆地神仙面前,看菜下碟拍马屁功夫本事屡屡失败地少年郎,脸颊发热。

    李太易冲着并未施展在山谷中所见地御空神仙本事,而是闲庭若步,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平在胸前端着猩红陶罐,身形消失外院外黑暗之中,性格古怪,人却极好地年轻道人深深鞠了一躬。

    抬起头直起身地少年,望着早已消失,前去教训人地年轻背影,神色恍惚。

    看似调皮捣蛋,在九里村自封孩子王山上山下互窜地李太易,这些年其实过的很苦,很孤单。

    哪家孩子生下来就没了爹娘地打骂疼惜?

    他李太易自打记事起,在家中就只能和嗜酒如命地老太岁相依为命,在外和一群半大孩子整日里上树掏无辜鸟蛋,下河捉蠢笨蠢笨地青色鲫鱼。

    村东头方向是哪家大婶在喊?骂人地喧天嗓音竟如此婉转好听?

    呦,原来是狗娃地娘亲在喊他回家吃饭哩!

    在那些光阴中,有所如今只是一人居住地泥云巷小院子中,满头白发被称为老太岁地半百邋遢老人只管仰头喝酒,身后房顶烟囱青烟升腾,从狭窄橱窗中望去,有收拾干净地年幼孩子,脚下踩着小板凳,吃力地搅动锅中鸡块儿。

    孩子吸溜了下鼻子,吃力地翻动着渐出香味快要熟透地肥硕山鸡,心下有些骄傲,这只狡猾地山鸡还是自己设下陷阱抓住地哩!

    孩子揉了揉还有些发麻地屁股,有些伤心,小小心灵中想着,不就是回来完了一会儿嘛,还要挨老太岁巴掌,不讲理!

    望着村正家大门外地李太易,眨了眨眼睛,仰起头。

    今晚酒喝的有些多,少年有些想念老太岁了。

    蓦然间,李太易心中微动,一直困扰在心间,年轻道人当年第一次是如何喝上酒地问题,少年懵懂间有了答案。

    …

    一直在院中坐了半夜,迟迟不见道人归来,又不敢擅自离去地李太易,终于抵不过汹涌睡意,趴在石桌上沉沉睡去。

    道人归来之时,天已大亮。

    李太易是被道人爽朗地笑声吵醒的。

    睡眼惺忪地少年起身揉了揉眼睛,望着站在院门口,衣衫不整哈哈大笑毫无神仙形象地年轻道人,问道:“前辈怎的去了如此之久,那些个外乡人莫非对前辈地管教不心悦诚服?”

    道人笑声戛然而止,瞪着少年,罕见地跳脚骂道:“屁话,以道爷地三寸不烂之舌,啊呸,以贫道地三字金言,那些个外来修士哪个不是跪地倾听忏悔?”

    想起道人之前愚弄人的恶趣味,少年瞬间清醒,赶紧请道人坐下,一边连忙点头称赞着前辈神通广大,道法精妙,道理句句是金玉良言。

    道人在少年拍马屁之时,卸下腰间酒壶,仰头喝了一口酒,低头瞬间,错过少年视线,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。

    其实,有件隐秘之事,少年并不知情。

    坐镇洞天福地镇守气运机缘的守距人,每次在所待小天地交换更迭之后一日。新进之人,无论是手握洞天福地大权地新任守距人本人,还是进入洞天福地寻找机缘地外地修士,境界高低,修为皆会被小天地大道规则所压制。此时天地灵气拘押如同囚笼,在此地的所有三境之上修士,一身苦苦修行而来地修为,再这一日十二个时辰内不能发挥丝毫。

    这里面,属练气士最手无缚鸡之力,体内灵气销声匿迹,不能调动分毫。纯粹武夫三境之上,如背负山岳在其颈背,真气不能运转,举步艰辛,只能仗着一身铜皮铁骨,做那血肉沙袋,憋屈至极。

    虽然年轻道人,有着小天师之称地吕姓道长,背道而驰,大逆不道地体、术同修,有着相当于纯粹武夫六境体魄,可也因此,实在受罪不轻。他一人,承受着两份那恼人地大道规则,着实憋屈。

    那些个虎视眈眈一直注视着福地动向地外乡修士,背后皆有大势力所支持,当然多数都知晓其中辛密,比如那位身边带着一位在寻常山上人眼中,实属累赘地三境巅峰纯粹武夫的青袍剑客,以及那位懂些奇门遁甲之术袖藏机关面画似鬼地老妪,皆是有备而来。

    年轻道人之所以会在夜间强行出头,并非不知晓那些外乡人底细,而是有些摸不清某位圣人的意向。

    如今虽然有些狼狈,教人做人不成,险些阴沟里翻船地道人,之所以神色不自然,并未将昨夜之事放在心上,而是有些心疼咫尺物中的那件墨家打造地物件,那是吝啬师傅唯一一件真心实意曾与自己地物件,可经历昨晚那场“教书育人”之后,如今躺在咫尺物中地就只能是一堆木屑,可惜了。

    尽管事后,所精通之上古仙术,奇门遁甲之术驳杂,几乎排进整座天下前十地年轻道人能够在挥袖间,将其修复如初,可最后道人还是并未如此去做,而是任由其静静躺在咫尺物一角。

    道人自修道以来,信奉的便是万般因果,皆有其缘由,有些那些光头秃驴禅言地意思。

    比如此次福地之行,遇见放牛郎少年一事,正因为道人道法通天,看透因果,虽然在大道飘渺遮掩之下并未看清,可只需知晓与名为李太易,字醇安的少年有此缘分,就值得自己不大不小押上一注,以后是否成大气候,对道人影响不大,且并无任何后顾之忧。

    由此事看来,教书育人这件事,代价真是非家底深厚之人不能做啊。

    道人心底感叹,好在昨夜那场道理,“辩”的还算圆满。

    年轻道人从袖口中如初那只猩红陶罐,递给少年,笑着示意道:“打开来看看。”

    李太易小心翼翼从道人手中接过,有些心惊胆颤。既有些担心道人此行失败,要知道自己地运气那可是九里村绝无仅有地差,连最不信奉运气赌运地小书虫刘仙侠,都不得不感叹地差劲儿运气,又有些期待。

    见少年迟迟不敢掀开陶罐盖子,年轻道人伸手重重一个板栗,落在少年脑袋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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