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
宏达的礼堂之中，两列士兵整齐而立。在士兵的中央，一位白衣少年站立。
但见到少年的瞬间，曜的脸色就冷了下了。
“是你！”
虽然昨晚他带着面具，今天把面具摘了，但是，曜还是一眼认出了他。
“三殿下。”特拉维斯微笑着俯身道。
……
大雨，接连下来三天。
在回廊里有一小间屋子，樱熙在里面一直待在。到有来送吃食的仆人，却没有看见曜。她懒得不想动，也没有人传唤她。樱熙便一直窝在屋子里，喝着新茶，耳中的雨声绵绵，到让她有了睡意。
第三天正午，大雨还下得狠。苏一回来了。
“小姐。”他摘下了身上的披风，站在樱熙的身侧，“特拉维斯透露给了曜殿下，您的身份，还说不想让王室血脉遗落，想要带您回去一趟。”
以前千方百计想要杀害她，现在呢。
樱熙的手忽然抖了抖，茶水溅出稍许。顿时，樱熙感觉手上一阵刺痛。
是啊，曜有些时间没有见她了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樱熙抖去手上的茶水，便小啜一口，漫不经心地说着。
“苏叔叔呢，回来了吗？”
苏一皱眉，又说道：“还没有。消息已经送到，已经查到特拉维斯在与您相见的前一天才进入水之国。”
第二天便赶过来“见”她。这么着急？
樱熙的头微微作痛，她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种危险的境地，但她现在却看不清 ，只能小心行事。
轻吐了一口气，樱熙摆了摆手，示意苏一出去。自己便倒下，扯过一张兽毯，眉心微皱，睡去了。
混混沌沌中，樱熙的睡意袭来。
醒来时曜已经坐在了旁边。曜仍是穿着华丽的锦袍，从礼堂回来，他便一直坐在了这里。
他的目光一直望着地面，不曾移动。
“什么时候来的？怎么不叫醒我？”樱熙伸了个懒腰，睡眼惺忪。
“很久了。想让你多睡会儿。”曜回过头注视着她，笑容温和。
“都给他安排好了。”曜淡淡地开口，片刻后，才开口。
“樱熙。”曜抿了抿嘴，沉默了片刻后，才开口说话，“那个特拉维斯是昨晚攻击你的人……他居然对我说，你是冰之国的王室，他还是你的表哥……”
“他还想让我去一趟冰之国吧！”樱熙笑意盈盈地接过话头。她抬头注视着曜的侧脸，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，想要看穿他的想法。
但只是徒劳罢了。一个人，怎么会知道另一个人怎么想的呢？
“是知道吗？他说的。你都想起来了吗？”曜的脸色没有情绪，眼中亦是没有情绪。
“如果是真的，曜殿下要怎么做呢？”樱熙依旧微笑，低声询问。
“我陪你，陪你一起去。”
忽然，曜抓住了樱熙的手，淡淡地开口。
樱熙的笑意波及眼底，却沉默。
曜微微沉默，便开口道：“先安排三天后吧，明天格莱塔要为巴伦占卜，需要我到场。”
听到格莱塔三个字，樱熙的笑意凝滞。
过去的事容易让人忘却，但是有一些樱熙却记得很清楚。
……
格莱塔闭上了眼，他在心里略微调整了一下思绪后，将白皙如女人的手贴紧地面，霎时间光芒尽数收敛进格莱塔的身体内，复杂玄妙的阵图也迅速消失。
格莱塔吐了口气，向着王座的方向半跪，他眼眸深邃如宇宙中的黑洞，十分平静地开口：“三殿下并不是天赋异禀，殿下在十年后会掌握御水之术，而且……三殿下不会活过五百岁。”
听完，王座上的男人皱起了眉，他的孩子居然没有什么天赋，对他来说，近似着羞辱，他的鼻息间传来一声毫无温情的冷哼。
格莱塔放松一般微微一笑，当他抬起头时，发现王座早已空空荡荡，曜的母亲瘫坐在座位上，绝望一般的脸色惨白。
整理好自己的衣服，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，曜起身离开。他生下来就由侍女养着，母亲很少在他的身边。或许她只是把他当作工具。
水之国的百姓一般都能活到七百岁，而王室的人寿命能达九百岁。
曜回想着格莱塔的话，小小的脸上，眉头紧皱。他能感觉到，格莱塔对那个人说这些话是别有用心的，他感觉到格莱塔没有恶意，但他却又不明白格莱塔为什么这么做。
直到后来，曜知道，这是格莱塔保护了他。
拖着小小的影子，曜走出来宫殿。漫无目的地在城墙边慢走。天空阴沉沉的，已经飘起了雪花。几片雪花落在脸颊上，冰冰凉凉。
一百岁生辰。格莱塔批着象征巫师一族的黑色斗篷，早早来到了曜的宫殿。
曜居住的宫殿，在当时五位王室子孙中最简陋冷清。
宽大的殿门，虚掩着，透出一股寂寞。侍仆早被曜谴走。
格莱塔的脸庞面无表情，推门进入。
在偌大的宫殿中央，有一张弯月形的米色石床，石床上铺了一张柔软的兽皮。曜就蜷在上面，如同一个被遗弃的孩子。
他浓密的上下睫毛合拢，掩盖住他的心事与明澈的眼神。俊美的脸庞上，泛着苍白。
在石床的后面，三根藤蔓拔地而起。藤蔓倚势各自生长，却在一定的高度相互交汇缠绕，成为一个网面。樱熙就睡在上面。
除此之外，殿内别无它物。
当格莱塔推开门的瞬间，樱熙的睫毛轻轻一颤。
格莱塔的眼眸一片漆黑，让人看来只觉深邃而神秘，仿佛能看破一切。
“曜殿下，今日您的生辰。格莱塔想赠送您一头【独角兽】，当作您的坐骑。”格莱塔单膝跪在地。
水之国与冰之国相邻边境的狭长地带，每百年会出现几只的灵兽，具有不会迷失方向的天性。
“嗯？”曜睁开眼睛，坐了起来。阳光从巨大的门后面透过些许，却感觉十分明亮。
曜疲倦地用手撩开了额前的银色碎发，他白色的衣袍有些凌乱，但让他看起来更加俊美，“独角兽，你有？”
“曜殿下，格莱塔并没有……最近的一头独角兽原本是五殿下偶然捕获，昨天二殿下秘密杀了五殿下，现在他正骑着独角兽向这赶来……。”
“曜殿下，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格莱塔送给您的……？”
之后格莱塔还说了什么？曜记不清了，他只记得，他的二哥巴尼特就这样骑着独角兽无礼的闯进来。
巴尼特站在门口，手中一股水流涌出，瞬间凝成了一柄长剑。
“巴尼特殿下，今日是曜殿下的寿辰，那独角兽是不是送给曜殿下的礼物呢？”格莱塔微笑着走过来，他脸上的笑容诡异，眼眸深邃。
“格莱塔，巫师一族世代辅佐王室，但别忘了，你们一族的禁忌。”巴尼特结实的手臂上，力量开始涌动，他的语气冰冷。
巫师一族的禁忌，不能涉足王室之争。
曜记得，他打败了巴尼特。这个想要杀他的哥哥，昏死在地上 ，鲜血从他身上的伤口汩汩的冒出来。
而曜白色的衣袍依旧雪白，没有粘上一点血。曜的眼神冰冷，他俯视着巴尼特，如同地狱里的恶魔俯视着卑微的生命。
曜伸出手，在他的手心里生出十颗碗口大的水珠，水珠极速转动，幻化成了十把匕首，向着地上昏死的巴尼特射去。
“哗，哗，哗——”
巴尼特的身前忽然升起了一道水墙，匕首射进水墙里，水墙泛起一阵涟漪，将曜的攻击化解。
水墙颤抖，瞬间溃散。水墙后，显现出苏姬的身影。
巴尼特是苏姬同父同母的弟弟，而曜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。曜曾想，若那时倒下的是自己，那她也一样会护着自己吗？
那时的曜似乎失去了理智。他的白色的衣袍翻飞，一股让苏姬惊惧的力量在曜的身体里涌动。
苏姬脸色苍白，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曜……
当曜恢复理智时，苏姬已经倒在了地上。她的银色的长发，一半沾染上了鲜血，鼻息间，没有了气息。
他瞪大了无神的眼睛，无力的走到了苏姬的身边。他蹲下，没有失声痛哭，但痛苦地蜷缩起身来。
从此以后，属于他的那个真实温暖的怀抱，不复存在。
不知什么时候，樱熙从藤蔓上下来。有着病态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：“曜，外面下雪了，我陪你去看雪吧。”
雪？水之国好几年才会下一场雪。
“外面真的下雪了吗？樱熙。”
“跟我来吧。”
樱熙回头，看了一眼格莱塔，拉住曜的胳膊，向外面走去。当他走出去时，天空竟纷纷扬扬，飘起了雪花。
“曜殿下，这是我送你的一场雪，你喜欢吗？”樱熙微笑着望着他。
他也望着她，在雪地里的她，目光平静柔和，虽然眼底还有一些破碎的冰冷，但更像是坠落的天使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