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六零年，村尾老周家，土墙缝里渗着暮春的凉气，混着灶膛里未燃尽的麦秸秆味。
田云霞的惨叫像被钝刀割开的麻布，断断续续从窗棂破洞钻出来——而周天雪，正被这具刚成型的小身体困在剧痛传导的终端。
【救命！这感觉比被考古铲砸中脚趾头疼一万倍！原来投胎不是按删除键重启，是直接扔炼狱模式啊？我那二十一世纪华而有实的考古专家脑子怎么只剩疼疼疼了！】
“周家老大，你媳妇难产，你得赶紧拿个主意，是保大人还是保娃儿？”
周老大急得脑门直冒汗，他跟媳妇盼了六年才盼来这个娃，要是保不住……
周老太最瞧不上大儿子这副磨磨唧唧的德行，一把将人推开，扯着公鸭嗓嚷：“我们保大人！”
稳婆“啊”了一声，满脸惊讶。
一般农村人家都是保娃儿留后，别看周老太平日里不待见大儿媳，真到事儿上还是心疼她的。
屋外头，周老太灌了一搪瓷缸子凉水：“保娃儿的多张嘴不说，还得专门派个人伺候他！保下大人就不愁没娃儿，老娘可没钱再给这几个孽障重新说媳妇！”
稳婆擦着汗回到屋内，周天雪感觉自己像颗被攥在手里的烂番茄，随时可能被挤爆。
【保大人还是保小孩？这经典狗血剧情怎么摊我头上了？等等，听这动静，外面那老太太好像想保大人？不是吧，看这穷酸劲儿，是“必须生儿子传宗接代”的标配剧本吗？】
原来这老周家是村里有名的穷光蛋。
周老太男人走得早，一个人拉扯五个儿子。周老大长兄如父，先给两个弟弟娶了媳妇，剩下自己拖到二十八岁，一分钱没花娶了个成分不好的地主家丫头。
地主家丫头身子单薄，屁股小还干不了重活，一直不受周老太待见。
娶进门六年没动静，好不容易怀上又难产。
两个弟媳凑在锅台边，一边烧水一边唠嗑。
老三媳妇王春兰没好气地往锅灶里塞柴火：“地主家的千金就是娇气！生个娃儿把全家搅得不得安宁，害咱们少挣一天工分！”
“要是生个女娃，赔钱的玩意就没什么意思了。”
老二媳妇陈淑情把热水端过去，使眼色让她少说几句。
听到她们的对话，周天雪心里不由得恐慌，【嚯，合着我就是个备胎？等以后要是生了儿子，我是不是得被打包丢垃圾桶？】
周天雪拼命想踹腿抗议，却只能发出小猫似的扑腾。
【哇——！谁让你拍我！我刚从骨盆那个“死亡通道”挤出来，脑袋都被夹扁了好不好！】
终于，在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后，她被倒提着拍了屁股。
稳婆抱着娃儿乐呵呵跑出来。
“大喜事啊！母女平安！多亏我手艺好，换了别人肯定保不住她们母女！”
“啥？是个女娃儿？”
周老太没好气地瞟了一眼稳婆怀里的娃儿。
生男娃儿能传宗接代，女娃儿就是个吃闲饭的！
老二跟老三家的都是一炮就中，周老太为了省口粮，让她们别再生了。
偏这老大家的没眼力见儿，生个赔钱货！
“扔出去扔出去！折腾半天就生了个小丫头片子！真晦气！”
“别怪娘不疼你，眼下日子不好过，这个娃儿就算了，往后你跟云霞再生好的！”
【不是吧阿sir！重男轻女就算了，还要直接物理消灭？后山？野狼？我这刚出娘胎就要体验“荒野求生”？前世好歹是福利院开局，这世直接难度拉满啊！等等，那个哭着下跪的男人是我便宜爹？他好像很想留我？救命稻草！快抓住！】
话一出口，周老大嘴角的笑僵住了，抱着娃儿“扑通”一声跪在地上。
“娘，我跟云霞盼了六年才得这个闺女，求你别把她扔了！”
周老太扭过脸不吭声，两个弟媳站在一旁看热闹。
王春兰一脸得意，贱丫头片子不算数，她儿子还是家里最小的，好东西都得紧着他。
陈淑情不忍心地往里屋瞅了一眼，田云霞累晕过去了，还不知道自己拼死生下的娃儿就要被扔了。
“娘，以后我只吃半碗饭，多干活养活她们娘俩，行不行？”
【喂喂，爹，你使劲求求啊！拿出点“为父则刚”的气势来！对，就说你少吃半碗饭！老太太肯定心疼口粮！】
然而，周老大抱着周老太的腿苦苦央求，周老太黑着脸就是不肯点头。
突然，她耳边响起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。
【哟，这都啥年代了，还搞重男轻女这一套？快让我瞧瞧是哪个老古董的封建残渣！？】
谁在骂她？
周老太疑虑地扫了扫众人，最终目光定在娃儿身上。
那女娃虽是早产，可长得粉粉嫩嫩，一双大眼珠黑黝黝的，好奇地打量着四周。
【天呐，土坯房土炕土墙土灶台，解放鞋，羊肚手巾，印着标语的搪瓷缸子……】
【我的命咋这么苦，居然生在物资紧缺的六十年代，还摊上个重男轻女的老妖婆！】
【真要是被扔到后山，开局就完蛋！肯定活不成啊！我丸辣！！】
周老太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这声音是她孙女发出来的？
这小丫头片子竟敢骂她？！
不对！娃儿这么小咋会说话？！
周老太瞅了瞅大儿子跟俩儿媳，他们脸上没啥异样，难道这声音就她能听见？
后背一阵发凉，周老太张嘴就要骂。
“你个死丫头！哪来的妖魔鬼怪敢在我面前耍花样，我这就把你扔了！看你还咋作怪！”
干瘪的嘴唇一张一合，却咋也发不出声。
周老太心里发慌，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，疼，不是做梦……
“啪啪”两声脆响把一屋子人都惊住了。
【哎呀，她怎么扇自己耳光了？这操作有点迷啊……难道是被我的“现代灵魂”气场震慑到了？还是说，只有她能听见我心里的吐槽？！】
周老大愣住，忙按住她的手：“娘，你这是干啥！”
俩弟媳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躲进里屋，生怕被婆婆的火气波及。
稳婆原本伸着手等辛苦钱，悻悻地收回手，啐了口穷酸气，转身走了。到处跟人嚼舌根，说老周家生了个赔钱货，气得周老太神志不清，直扇自己耳光。
【我奶这是不是有啥疯病？精神上的？不会传给我吧？】
【这年头眼看就要闹三年饥荒，饥荒过去就是十年动乱，七七年恢复高考，只要熬过去，我就能吃上时代红利！】
【但问题是……咋能让重男轻女的老妖婆把我留下？】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