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

作者:康玦 | 发布时间:2018-10-19 16:32 |字数:2383

    谢玄低下眼,想了一会,“我记得尚书左仆射嵇茶家的夫人,就是苏凉母族的人。”谢红鱼一顿,扭头问,“苏怀予?”又摇摇头,压下手掌,示意谢玄跟她走。

    两个人穿街过巷,不多时看见一间小小的酒肆,掉了漆的房梁,加上略有点儿歪斜的门框,跟繁华热闹的城南格格不入,谢红鱼一撩袖子走进去,里间也是一副破败的样子,却收拾的格外干净。有个女人正坐在桌前,捻着手里的绣针,听见有人进来,抬头看他们一眼。“怎么,又过来了?”谢玄凑过去,“三娘,我们这次就是来看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看我?”三娘白了他一眼,眼角细纹和眼睑上的睫毛一起投影在翦水秋瞳里,岁月斑驳的脸上却是抹不尽的风情。“我有什么好看的,人老珠黄了。”谢玄一屁股坐在她身边,佯怒道,“谁说的,三娘就是最好看的!”谢红鱼也跟着笑起来,“三娘,我们确实有事要办,不过来看您,可是真心的。”

    叹了一口气,三娘终是站起身来,走到谢红鱼跟前,扶上她的手臂,“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,你们是怎么过着这种生活熬过来的。”谢红鱼喉口一梗,黯然道,“三娘,我母妃去的早,是您把我们姐弟两个拉扯大的,我们本应该安安分分地待在您身边承欢膝下,是我们对不起您。”三娘摇摇头转过身去,“罢了,要真是安安分分的,能不能过到今天都不知道。我们祝家,可不能再少了你们。”又低头敛目,藏着眼神道,“你们两个过来吧。”

    谢红鱼和谢玄对视一眼,神色复杂地跟了上去。

    从后门出了前店,就是一件儿大院,抄手回廊连着厢房,空荡荡的院里种着两棵果树,果子和洗过的衣裳一起晾在树枝上,不堪重负的花花叶叶飘了一院子。三个人从两棵树中间穿过,打侧门进去,过了半晌,又从正房里出来。

    三娘侧头看着两人,“你们啊,没的干来看看我也挺不错。”谢玄扶着她的手臂,低眉顺眼地跟着。谢红鱼也低着头,“三娘,我们先走了。”祝三娘沉默地拍拍她的手,院里的花飞起来,绕着她的发梢,又和眼里的光一起落地,“行了,都回去吧。”谢玄黑色的衣袖一掩,俯身作揖。

    黑衣混着风一起落进将军府书房。周秦脚步一顿,回头就看见有人立在堂下,规规矩矩地低着头,手里捧着一封信。“公主的消息?”周秦接过来,读罢漠然半晌,“什么是风影卫打听不到的,需要我来做?”那人依然低着头,声音没有语调似的,“不是风影卫打探不到,而是风影卫做不到。”

    周秦不声不响地看着他,见对方始终不再答话,转身道,“明白了,请公主放心。”

    黑色的衣裳一闪,又要融进风里,却倏忽一顿,那个把自己裹在黑暗里的人第一次露出一点点表情,“还有,风影卫只隶属于公子,与公主殿下并没有什么关系。”

    周秦不置可否,任对方离去,瞳孔里的烛光摇晃,扣扣桌子,把门外候着的小侍从叫进来,“你去把孙管家找来。”小侍从一福身,领命就出去了,不多时孙文清跟着他进来,周秦见那侍从悄咪咪抬起头来,睁着眼睛一副好奇的模样,沉声道,“登云,外屋侯着去。”登云撇撇嘴,不情不愿的出去了。

    孙文清见过礼,“将军找我来有何要事?”周秦“嗯”了一声,在案前坐下,把手里的信递过去,“你看看这个。”

    孙文清看过,沉吟半晌,犹疑道,“公主想给苏凉这道主菜多加两味调料?”

    周秦不答反问,“江于潮的案子现在是谁在办?”

    孙文清知道他什么打算,摇摇头,“这种案子一年里头没有几十也有十几,皇上心里清楚的很,翻不出什么大浪来。”

    “江于潮当然翻不出浪花,可牵扯到燕王就不一定了。公主的意思是,引导皇上想想,江于潮这么多年来贪的银子,是不是到了燕王那儿,除了他之外,到底有多少赃款流到了燕地,燕王又用它们做了什么。”

    孙文清心里悚然一惊,道,“这桩案子现在是大理寺在审,御史台监督,依以往的案例来看,最多是罚奉。”

    “嗯,那四王爷手下人欺压百姓的案子,又是谁在审?”

    孙文清回过神来,一歪头,  “属下记得,也是大理寺。”周秦笑起来,“那依你之见,这桩案子何言又会怎么断?”就着姿势眯了眯眼,纶巾稳稳扎在头上,孙文清缓声道,“何言并非死忠律法之人,但也不是软骨头,苦头肯定还是会给他吃的。”

    周秦始终一动不动的坐着,倾着身子看孙文清,“四王爷手下人不过伤了一人,就不免刑罚,江于潮让浙水数以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,不过降职罚奉而已,这不合适吧。”

    孙文清站在堂下,恭谨规矩的拈着办公事的姿态,“若尚书左仆射再加以包庇,不予弹劾,就更说不过去了。”周秦站起来,背手走下台阶,“就是现在还缺个导火索,我这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。”

    “现在还不是时机,将军,暂且静观其变吧。”

    周秦接到风影卫密信的时候,大理寺卿何言家也有人登门拜访。来访的人穿一件黑底白卦流云衫,面庞白净,零零乱乱的头发盘在头顶,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,怀里却抱着一卷半人高的竹简。

    何言快步迎出来,对着门前的少年欠身道,“姬先生大驾光临,何某有失远迎,还请进府一叙。”姬舞越漆黑的瞳仁不见焦距,只轻飘飘地站着,“不必了,我今日来,只是替家师转告何大人一句,‘潜龙勿用’,这些日子,大乾或有兵戎战伐,何大人千万谨慎。”

    何言一头雾水,小心翼翼地问,“赵先生可有明示?”姬舞越好似望了他一眼,摇了摇头,转身后却有转过头来,瞳孔漆黑,连嘴唇都泛着苍白的颜色,“倘大人信我的话,不如趁早好好查查燕地属臣。”

    何言赶忙再拜,“谢姬先生。”

    姬舞越前脚离了何言府邸,后脚就撞上了谢玄。一挑眉,“你这回是在这儿等我,还是又偶遇了?”谢玄厚着脸皮蹭过去,“姬先生大驾光临,我当然得扫榻相迎,出来等等算什么。”姬舞越的脸又耷拉下来,“你的手伸的过长了些。”谢玄一伸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,“小小年纪,学你师傅一副高深样儿。我可真不是去探你消息的,有人去城南送信,刚好撞上你。

    “这些人的毛病你也知道,肯定就跟上去了嘛。

    “不过,舞越,你倒真的想干些出乎我意料的事呢。”

    姬舞越抱着竹简的手紧了紧,扬起面无表情的脸来,“那又如何?”

    谢玄摇头,“不如何,也不会如何,舞越,你不用帮我,如果我身边的人还有谁不用经历这一切,我希望是你。”
回应 回目录 上一章 下一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