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

作者:康玦 | 发布时间:2018-11-01 14:54 |字数:2836

    花满楼外一群环肥燕瘦的姑娘,伸着纤长的胳膊,指尖挑着清透薄纱,像一群翻飞的花蝴蝶绕着门前的黑衣小哥儿打转。

    黑衣小哥儿白生生的脸红一阵青一阵,“让开让开,我是来找人的。”等到青楼的妈妈出来,小哥儿的脸已经黑的和衣服差不多了。“我是来找人的!”

    妈妈的红纱巾一扇,香粉呛得他头晕眼花,“呦,又是一个来找人的,落袖今儿有人了,不接客。”说着乜斜他一眼,转身就要进门,小哥儿眼疾手快的拽住她的衣袖,一起脚蹬上门前的木桩,木桩顶上的青花瓷瓶晃了晃,妈妈的心也跟着晃了晃,怒目而视道,“你,”对上黑衣人的眼睛,又咽了一口唾沫,“有话好好说。”

    “带我去找李大人。”妈妈眼神一愣,回过神来一拍大腿,“哎呦您不早说,走走走,我立马带您去。”那妈妈看着也不过二十之数,言语气质间却生生把自己搞得老态许多。黑衣人皱着眉,松手把她放开。妈妈见他放开钳制,“噔噔噔”就往楼上跑,还不忘回头招呼后面黑衣人。

    上了二楼左转,就是花满楼头牌落袖姑娘的房间,此时房里还有一人,不偏不倚,就是黑衣人要找的刑部尚书李箜。

    两个人风风火火闯进房间的时候,李箜正给倚在怀里的落袖剥葡萄,门一开,李箜一阵火大,瞪着眼大骂,“怎么回事!”看清来人之后,又收了声,憋闷着冷哼,“什么事。”黑衣小哥儿一掸袖子,“大人,大理寺何大人来府上拜访,无论如何要见您一面。”李箜猛地站起身,见落袖踉跄,赶紧伸手扶一把。落袖自顾自整整衣领,“马上就要走了,还殷勤什么。”李箜觍着脸笑,“待我回来,我不多时就回来,你可得给我留时间。”落袖依旧不看他,“回来?回来干什么,叫你讲个故事解闷也不行。”李箜一抿嘴,“那是有不能说的,总之,你等着我。”

    李箜跟着黑衣人疾步出了花满楼,妈妈哈着腰,不跌地点头,“等着您等着您。”

    待人走了,落袖一拂衣衫在红木雕花椅上坐下,“风老板答应的好痛快,连我这个当事人都不问问。”

    风影直起腰,扬起头来,面上终于露出年轻的神情,“我给你多找些活儿,你还不乐意了,除了李大人,你还能找到更好的不成。”

    落袖咂咂嘴,不言不语地躺到床上去,纱幔一放,便不再理会风影。

    李箜跟着人匆匆回府,衣摆刷刷作响,“何言来找你,没说为什么?”黑衣人一低头,“没,何大人只让我速速找您回府。看神情,不像是小事。”李箜不言,脚步自然飞快。

    才一进门,李箜就看见大堂里闭目坐在红木太师椅上,一派老神自在的何言。李箜一摆手,黑衣人“倏”扎在地上,一声不响。何言早看见了他们,起身阔步走过来,“李大人,可叫何某好等啊。”

    李箜拿捏着表情,“何大人光临寒舍,不知有何要事啊。”何言眼观鼻鼻观心,“呵呵”一笑,“我哪儿有什么大事,”嘴角上的胡须一抖,斜睨着李箜,“不过悄悄话还真有几句。”空气沉默一瞬,李箜摆手挥退了黑衣人。直直盯着何言道,“何大人请讲。”何言正色,沉吟半晌,“李大人对江于潮一案,有何看法。”

    “江于潮?”李箜一愣,“按旧例该如何,就如何。”

    何言连连摆头道, “若是别的人,倒是没什么不妥,但江于潮可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李龙冷哼一声,“别人按旧例,他怎么就受不得。”

    何言又摇头,“我并非此意。”

    李箜一转头,看了何言半晌,缓声道,“江于潮一个工部尚书,堂堂朝廷三品大员,还要去为难他不成?”

    何言摇着头道,“问题不再江于潮,江于潮不是什么大角色,但他背后的燕王,可不一样啊。”

    “燕王?”李箜不明所以地哂笑道,“这能关到燕王什么事。”何言凑近李箜,袖子掩在胸前,“赵先生特地差姬舞越过来传话,‘潜龙勿用,大乾或有兵戎。’你说,如今的大乾,谁会起兵戎啊。”李箜心底百转千回,看着何言,压低了声音道,“何大人,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。”

    “我要是觉得赵贞在戏耍我,还会在这里等你吗?”

    李箜一抚袖子,把手臂横在胸前,“仅凭赵贞一句话,就要有这么大动作,不像是你的作风啊,何大人。”

    何言压着目光,“那李大人觉得,我该如何。”李箜沉思一会儿,胸前的手一点,“赵贞的话不可不信,但江于潮也不该重办。燕王的面子自然要给,要是真出了大事,也得跟皇上好交代。”李箜乜斜何言一眼,“何大人,这些好像不用我说吧。”

    何言苦笑一声,摇摇头道,“那要是姬舞越走时特地告诫一句‘好好查查燕地属臣’呢?”李箜一顿,压住眼底惊涛骇浪,沉默半晌,“何大人怎么想?”

    何言又是一声低笑,“我只是支会大人一声,”转身作揖,“府中事忙,我就先不打扰大人了,告辞。”

    将何言送出门去,良久,屋檐上有黑衣人翻越而下,立在李箜身后。李箜并不回头,“顾琛,你看何言,是什么意思。”

    顾琛在后头垂着眼,“进退两难,想拉大人跟他上一条船而已。”

    李箜转过头来,盯着红木桌上的花儿摆弄,“你觉得,这条船我是上,还是不上。”

    “大人的处境与何大人不同,江于潮的案子在他手里,无论如何,他脱不了干系。而大人与燕王却并没有太深的关系,即使圣上迁怒,大人也可全身而退。”

    李箜依然摆弄着手机的花儿,“你的意思是,我没必要参和这趟浑水?”

    顾琛一低头,语调平的听不出感情,“姬舞越只说要查查燕地属臣,”眼神藏的更深了一点,“倒是不碍事。

    “毕竟大人或进或退有两条路要打算。”

    李箜看了他一眼,“啧啧,管这么多做什么,不如花满楼一杯梨花落。”说着大步迈了出去,又朝着回来的方向行去。

    花满楼二楼左间厢房又被人推开。落袖抬起头来懒懒看了一眼,又倚到榻上去。李箜凑到她跟前,轻轻坐下,“怎么不起来,难不成等着我给你斟酒啊。”言语里不大满意,气息却拿捏得一派温柔。

    落袖头也不抬地说,“酒壶就在桌上搁着,要喝多少您只管自己倒。”

    “自己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,”李箜搂着落袖的肩膀把她扶起来,“这样,咱俩一人一盅,谁喝的慢,谁来讲个故事,行不行?”

    落袖“哼”了一声,  “我是怕灌倒了你,一会儿来找我要人我给不出去。”

    “不走了不走了,这回可真不走了。”

    落袖依着他做到坐到桌边儿上,斟了两杯酒,“一,二——”一把把杯里的酒都灌进喉咙里去,“咯咯”地笑,“你输了你输了,认赌服输,快讲讲你家夫人怎么就置气回了娘家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不算,你可耍诈了,自罚自罚。”

    落袖把杯子往桌上一磕,“你才耍炸,说话不算话。”李箜又把人搂在怀里哄道,“别价,咱们定个规矩,讲到三再一起喝,行不行?”落袖斜眼看他,半晌才松口,“行吧行吧,我给你讲。

    “我七岁那年刚被卖到花满楼来的时候,怕的厉害,整日整日的蹲在后墙角儿里哭。有那么一天,我就在那儿捡了一只小黑猫,脏兮兮趴在泥坑里,看着比我还可怜。

    “我心软的不行,就把它抱回去了。那个时候,我一个下人,连自己吃的住的都没有,腾出草埔子给它睡,剩下米饭来给它吃。

    “结果你猜怎么着,没几天啊,小东西就窜别的姑娘怀里去吃香的喝辣的了。”

    李箜趁着落袖说话的空挡又斟了两杯酒,“猫,都这个样子。来,接着喝。”

    落袖眼珠子一转,“这次你来喊。”李箜自无不允,“三”字刚一出口,他酒杯还没端起来,落袖就一口把手里的酒灌进嘴里,手撑着面颊,手肘支在桌上,一脸促狭地看他,“说吧,你娘子回来了?”李箜哭笑不得,“哪里的事。”落袖又哼一声,“那你方才急匆匆的回去,是为了什么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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