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家后,我辗转反侧,一夜未眠。
烛火燃了一夜,桌上摊着几张验尸草图,我看着那些草图愣愣出神。
蓝芷幽能一字不差地说出我的验尸结论,绝非巧合。
难道是有人泄密……
这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不去。
开封府人多眼杂,或许有人提前翻看了我的尸格,再暗中告知蓝芷幽。
若真如此,只要我确保验尸过程无人窥探,她的通灵之术便会不攻自破。
天刚蒙蒙亮,我便起身赶往衙门。
值夜的衙役打着哈欠问道:“沈仵作,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?”
我径直走向停尸的偏厅,头也不回:“新案子,耽误不得。”
推开偏厅的门,一股阴冷气息扑面而来。
地上摆着一具覆着白布的尸体,是昨夜送来的无名男尸,死因未明。
我深吸一口气,正要动手,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“沈姐姐。”
是蓝芷幽。
我回头,她站在门口朝我挥手。
周景明跟在她身后,看见我时,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。
我淡淡道:“蓝姑娘有事?”
她眨了眨眼,露出几分委屈:“听说有新案子,我想着或许能帮上忙……”
“不必。”
我打断她的话,“今日我要单独验尸,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。”
蓝芷幽愣了一瞬。
周景明立刻上前一步,语气不悦:“寒衣,芷幽也是一片好心,你何必如此刻薄?”
我冷笑:“刻薄?周捕头,验尸重地,非仵作不得擅入,这是规矩。若人人都能随意进出,还要这验尸房做什么?”
周景明被我噎住,脸色难看极了。
蓝芷幽轻扯他的袖子,委屈道:“景明哥哥,是我不懂事,惹沈姐姐生气了……”
“你没错。”
周景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,转头对我沉声道,“沈寒衣,芷幽是府尹特批协助办案的,你无权阻拦。”
我盯着他护着蓝芷幽的手,胸口发闷,却强压下情绪,冷冷道:“好,那请周捕头去请府尹的手令来。若没有,今日这验尸房,除了我,谁也别想进。”
“你!”
周景明眼里的怒意快要溢出来了,正要发作,赵推官匆匆赶来。
“吵什么?”
他皱眉扫视一圈。
我抢先开口:“赵大人,今日这具尸体死因蹊跷,需仔细勘验。为防干扰,我申请独验,任何人不得靠近。”
赵推官沉吟片刻,点头:“可。”
蓝芷幽急了:“赵大人,我……”
赵推官抬手打断,“蓝姑娘,验尸非儿戏,沈仵作既有此要求,便依她。”
蓝芷幽咬唇不语,眼底闪过一丝阴翳。
周景明还想说什么,赵推官已挥手赶人:“都出去,别耽误正事。”
门闩落下,我终于松了口气。
案上的尸体静静躺着,白布下露出一截青灰色的手腕。
我掀开布,仔细检查。
死者约三十岁,身形瘦削,面部发绀,唇边有少量白沫。
我掰开他的嘴,发现舌根处有轻微出血。
这是中毒?
但毒从何来?
我取过银针,探入死者喉部,针尖未变黑。
不是砒霜。
接着检查四肢,发现指甲缝里残留着些许褐色粉末。
我小心刮下,凑近闻了闻,有淡淡的苦杏仁味。
是乌头。
我心头一震。
乌头毒性极烈,只需微量便可致命。
死者指甲里的残留,说明他死前曾接触过此毒,甚至可能亲手服下。
但为何要自尽?
还是说……是他杀?
我继续查验,在死者后颈发现一道极浅的淤痕,像是被人从后方扼住过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
我放下验尸工具,心中已有结论。
死者先被人胁迫服毒,后又遭扼颈,确保必死。
凶手心思缜密,想伪装成自尽。
我提笔写下尸格,将每一个细节记录清楚,随后将纸张折好,塞入袖中。
这一次,绝无泄密可能。
推开门的瞬间,外头的议论声戛然而止。
院中站着赵推官、周景明、蓝芷幽,还有几个凑热闹的衙役。
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我。
蓝芷幽柔声问:“沈姐姐,可验出结果了?”
我不动声色:“正要向赵大人禀报。”
周景明嗤笑:“装模作样。”
我懒得理他,径直走向赵推官。
然而,还未开口,蓝芷幽突然轻呼一声,捂住心口,似是十分痛苦。
“死者……是中毒而亡。”
她边喘边说:“毒物是乌头,藏在指甲缝里……后颈还有扼痕,是有人逼他服毒后,又下了杀手……”
我呆滞在原地,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住了。
她说的,正是我袖中尸格上的内容。
院中一片哗然。
“神了!蓝姑娘果真能通阴阳啊!”
“沈仵作验了半天,人家一眼就看穿了!”
周景明满脸得意,揽住蓝芷幽的肩:“芷幽,你果然厉害!”
蓝芷幽虚弱地靠在他怀里,目光却越过他,直直看向我,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。
赵推官接过我手中的尸格,展开一看,脸色微变:“沈仵作,蓝姑娘说的……与你写的一字不差。”
众人看我的眼神顿时变了。
疑惑、轻视,甚至带着几分怜悯。
“沈仵作,你这验得也太慢了。”
“就是,蓝姑娘通灵一问便知,何必费这功夫?”
周景明冷笑:“寒衣,现在你还有何话说?芷幽的本事,岂是你能比的?”
我愣住了。
不是泄密。
验尸时只有我一人,尸格从未离身,她究竟如何得知?
刹那间,前世记忆呼啸而来。
每次验尸,她都这样抢先道破天机,最终让我沦为全城笑柄。
难道……
她真有妖法?
不,我不信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