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从开封府出来，一盆污水突然朝我泼了过来。

    “滚远点！别碰我儿子的尸首！”

    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指着我破口大骂，“我们要蓝巫师问灵，不要你这亵渎尸体的贱人！”

    冰冷的水顺着衣领灌进后背，我攥紧验尸箱的皮带，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“王夫人息怒。”

    周景明快步走来，挡在那妇人面前，“沈仵作也是按规矩办事。”

    “蓝姑娘来了！”

    人群突然骚动起来。

    那妇人立刻换了副面孔，扑过去抓住蓝芷幽的衣袖：“蓝巫师，求您替我儿伸冤啊！”

    蓝芷幽温柔地扶起她：“夫人放心，我定会让死者亲口说出真相。”

    她说着，意有所指地瞥了我一眼，“不必动刀见血。”

    围观百姓顿时议论纷纷：

    “瞧瞧人家蓝姑娘多慈悲！”

    “就是，哪像某些人，整天拿刀划尸体……”

    周景明尴尬地轻咳一声：“寒衣，你先回去换身衣服吧。”

    我沉默地转身，背后传来蓝芷幽做作的惊呼：“哎呀，死者说凶手是个左撇子……”

    回到值房，我重重地摔上门。

    水珠从发梢滴落，在青砖地上积成一小滩积水。

    我盯着那滩水，忽然想起一个细节：每次蓝芷幽通灵前，都会独自去停尸房待很久。

    暮色西沉，我借着整理器具的名义留在最后，等所有人都离开后，迅速将明日要验的尸首与另一具调换了位置。

    “果然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我僵在了原地。

    周景明举着油灯站在门口，脸色阴沉：“你鬼鬼祟祟做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核对尸格。”

    我面不改色地合上木箱。

    他大步走来，一把掀开我手边的蓝布。

    两具尸体静静躺着，看不出任何异常。

    “景明哥哥？”

    蓝芷幽的声音从走廊传来，“您在哪？赵大人找您……”

    周景明警告地瞪我一眼，转身离去。

    我长舒一口气。

    他根本没发现尸体被调换了。

    三更梆子响过，我蜷缩在停尸房外的槐树后。

    果然，不多时便见蓝芷幽提着灯笼鬼祟而来。

    她左右张望后，轻轻地推开了停尸房的门。

    我屏住呼吸跟了上去，从窗缝中窥见惊人一幕。

    蓝芷幽利落地掀开蓝布，根本不是通灵，而是举着灯笼仔细翻检尸体。

    她甚至掰开死者口腔查看，又用银簪蘸取胃液嗅闻，动作娴熟得不像生手。

    原来如此。

    她所谓通灵，不过是提前偷看尸体。

    难怪能次次抢先……

    我验哪具，她就提前偷看哪具。

    次日清晨，府衙前人头攒动。

    今日要验的是个被乱刀砍死的富商，赵推官特意召集众人旁观。

    蓝芷幽一袭蓝衣站在最前排，朝我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。

    “开始吧。”

    赵推官挥了挥手。

    我径直走向被调换过的尸体。

    一个投井自尽的老汉。

    余光瞥见蓝芷幽脸色骤变，她慌张地拉扯周景明的袖子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？”周景明低声问。

    “没、没事……”

    她强作镇定，眼睛却死死盯着我手下的尸体。

    我慢条斯理地掀开蓝布，露出了老汉青紫的面容。蓝芷幽猛地倒退两步。

    “死者口鼻有蕈状泡沫……”

    我故意提高声音，“指缝有井台青苔，显系投井自尽……”

    “胡说！”

    蓝芷幽厉声道：“分明是刀伤致死！胸前有七处创口！”

    我抚过老汉平整的衣襟，故作惊讶：“蓝姑娘说的刀伤在哪？莫非能看见死人身上没有的伤口？”

    蓝芷幽脸色惨白如纸，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。

    我低头整理器具，强行压下了快要笑出来的冲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