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一早，周老太捧着红棉衣往周天雪身上比画时，炕席缝里漏进的北风都带着雪粒子味。
她用粗布袖口蹭了蹭鼻尖： “放心吧天雪，奶奶留了点钱给你过满月。咱天雪穿这红袄子，满月酒上保准是最俊的娃！”
【俊是俊！可奶啊，你没听见广播里说邻县已经开始吃观音土了吗？办酒得杀多少只鸡？够咱啃半个月窝头了！不要没钱硬吃啊！】
周天雪急得用没牙的嘴啃周老太的手指头，却被当成撒娇。
“奶知道你心疼粮食。”周老太突然压低声音，从棉袄里子摸出个油纸包，“你看这是啥？”——五颗干瘪的红枣在油灯下泛着微光。
【红枣！哪儿来的？该不会是把压箱底的嫁妆当了吧？这老太婆……咋突然这么豁得出去？】
正说着，院门外传来二儿媳陈淑情的喊声：“娘！王春兰她娘家哥来了，在村口骂街呢！”周老太脸色一沉，把红枣塞给田云霞：“藏严实了，别让外人看见。”
王春兰她哥叉着腰堵在院门，棉袄补丁摞补丁：“周老太婆！我妹妹到底哪儿对不住你们了？烫你一下就把人娘俩逼走，还有没有王法了！”
【哟呵，这是来敲竹杠的？王春兰肯定跟娘家哭惨了，说我奶虐待她。可明明是你家外甥想烫死我啊！】
周天雪急得在周老太怀里扭来扭去，被老人拍了拍屁股：“乖宝别闹，看奶怎么收拾他。”
周老太往门槛上一坐：“你妹妹教唆孩子拿开水泼我孙女，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！”
她突然扯开衣领，露出结痂的烫伤：“你们瞅瞅！这要是烫在天雪脸上，你外甥这辈子能赔得起吗？”
王春兰她哥噎了一下，嘴硬道：“那……那也是孩子不懂事！你得让我妹妹回来！”回来可以。“周老太掏出个豁口的粗瓷碗，”先把医药费赔了！五块钱，少一分不让进！
【五块钱？够买半袋玉米面了！老太婆这是狮子大开口啊！不过对付这种人，就得用狠招！】
王春兰她哥骂骂咧咧地摸出三块钱：“就这些！爱要不要！”
周老太一把抢过钱，往地上啐了口：“滚吧！再敢上门闹事，我就去公社告你们教唆儿童伤人！”
等外人一走，周老太立刻把钱塞给周老大：“明儿一早就去黑市，多换点红薯干！”她转身又对陈淑情说：“把西屋那缸酸菜挪到东厢房，别让外人知道咱囤了吃的。”
【这老太婆越来越有囤货天赋了！就是动作太慢，得想个招让她快点囤！】
半夜里，周天雪被尿憋醒，听见周老太在炕那头窸窸窣窣。
借着窗缝月光，她看见老人把一小袋麦粒埋进炕洞。
【天天啃这些也不行，不过光埋麦粒不够啊，得弄点易储存的干货……对了，晒干的野菜！】
她故意哼唧起来，周老太立刻爬过来喂奶。
【奶……晒野菜……能存……】
周老太像是听懂了，摸着她的头：“乖宝说啥？晒野菜？”
第二天一早，竟真的让陈淑情去割了两大筐荠菜。
【孺子可教！再做点红薯干窝头，就能撑过春荒了！】
满月酒那天，周老太只请了自家兄弟和姥姥一家。
孙老太拎着半袋麸子进门，看见周天雪穿着红棉袄，眼泪差点掉下来：“天雪长得真好，比我家那鸡崽还壮实！”
周天雪免不得心里吐槽，【姥姥您这比喻真别致……】
孙老太的话音刚落，周老太就用鞋底子蹭了蹭地面：“亲家母可真会说话，你外孙女不是鸡崽是金凤凰！”
她抢过麸子袋往灶台后一塞，生怕被串门的邻居瞅见。
【金凤凰？我看我像只囤粮的仓鼠才对。姥姥这比喻虽土，可麸子是好东西啊！磨成面掺野菜，能顶半拉窝头呢。】
周天雪瞅见孙老太袖口露出的补丁，突然想起前世纪录片里的饥荒画面——地主成分的人家，连鸡崽都得藏着养。
“娘，您咋又穿这件补丁袄？”田云霞接过麸子袋时，指尖触到母亲袖口的硬痂。
孙老太慌忙把胳膊往后藏：“嗐，干活穿啥新衣裳。”
周老太却突然从柜里翻出件半旧的蓝布褂子：“亲家母，这是我年轻时做的，你不嫌弃就换上。”
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？这老太婆居然舍得送衣服？该不会是想拿旧衣服换姥姥家的鸡崽吧？等等……褂子口袋里好像鼓囊囊的？】周天雪眼睛瞪圆，使劲晃了晃小脑袋，试图看清口袋里的东西。
“使不得使不得！”孙老太连连摆手
周老太却硬把褂子塞进她怀里：“拿着！谁让你是天雪姥姥呢。”
趁孙老太低头看衣服，周老太飞快地朝田云霞使眼色——袖口内侧，果然缝着两张皱巴巴的粮票。
【是粮票！还是五斤的！这老太婆什么时候藏的？难道早就打算接济姥姥家？有趣有趣，老女人，你成功引起小小的老子注意！】
正闹着，周老二家的周建强扒着门缝喊：“奶！李大爷家的狗扒咱家酸菜缸呢！”
周老太抄起扁担就往外跑，临走前把周天雪塞给孙老太：“亲家母帮我看会儿娃！”“你看这孩子，手劲儿真大。”孙老太逗着周天雪，却突然摸到她棉袄里子的硬疙瘩——是周老太白天藏的那五颗红枣。
【坏了！姥姥摸到红枣了！她要是知道我们藏着好吃的，会不会觉得我们太抠门？】
周天雪急得直吐泡泡，却见孙老太把红枣悄悄塞回她怀里，用袖口擦了擦眼角。
“云霞啊。”孙老太压低声音
“我知道你婆婆抠门，可她肯给天雪做红棉袄，又偷偷塞吃的……是个好人家，你要好好侍奉婆婆。”
她顿了顿，从裤腰里摸出个油纸包，“这是我偷偷攒的鸡蛋，你晚上煮了补补。”
【姥姥也在偷偷攒吃的！六零年的亲情，怎么都藏在补丁和油纸包里呢？爱！要大声说出来！】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