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声音还在继续,透着无尽的惋惜与愤怒:【大哥自幼坚韧,科考被黜后还在暗中查访,眼看着就要摸到真相,却遭了那般毒手。那些畜生偏要留他一口气,教他眼睁睁看着至亲惨死。等秦家彻底败落,才放干他一身血……】
秦文斌将妹妹放回摇篮,转身时衣袖无风自动。
这少年惯常带笑的眉眼,此刻冷得能结出霜来,方才还带着暖意的声音也沉了下去:“娘,儿子先去温书了。”
秦婉浑身发寒,闺女的心声如惊雷般在耳边炸响。
科考只剩七日,她必须想想法子,绝不能让这预言成真!
转眼间便到了大比之日。
启赋皇朝三年一考,举子们从四面八方涌来,把京城挤得满满当当。京城设了三处贡院,皇家书院专考京畿学子,主考官是驸马兼大学士傅迅,监考严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。
秦丫丫被裹成个圆滚滚的球,抱上了马车。
秦婉执意要送长子应试,周润水也假惺惺地作陪,身上的官袍玉带晃得人眼晕,倒像是他自己要去赴考一般。
【书里可没提这茬,但渣爹肯定掺和了。那陷害大哥的‘好友’张乐明,后来做到尚书,对周润水卑躬屈膝的,指不定是抓着什么把柄,或是早就串通一气!】秦丫丫眯着眼装睡,心里却盘算得清楚。
眼下没法点破,只能见机行事。好在离科考还有几日时,她便借着“童言童语”给娘提了醒,让大哥多留了个心眼。
这般和乐的家,她断不能容人毁了!
书院门口乌压压全是人,举子们攥着考篮,家属们则抻长了脖子往里张望。
秦家的马车刚停稳,便有个穿宝蓝直裰的男子迎上来,脸上堆着热络的笑。
“文斌兄,可算来了!”这男子是张乐明,比秦文斌大四岁,今年头遭下场,乡试解元出身,正是今科状元的热门人选。
他生得文弱,此刻却挤开人群,伸手就要帮秦文斌提考篮。
秦文斌侧身避开,只淡淡应了一声。
前日他已查到,这张乐明与赌坊勾结,还往他常去的茶楼安插了眼线,那些所谓的“偶遇“和试题泄露,怕是都出自这厮的手笔。
“斌儿,文房四宝可都备齐了?”秦婉掀开车帘叮嘱,语气里满是关切。
她特意让人备了双层考篮,底层塞着炭笔、松烟墨,上层摆着亲手做的桂花糕和酱肘子……连丫鬟都不曾经手,生怕出了岔子。
“娘且宽心。”秦文斌颔首,目光扫过张乐明泛青的下眼睑,心中冷笑。
昨夜这厮定是在赌坊通宵达旦,不知又谋划了什么龌龊事。
书院门口设着三道关卡,衙役们手持长棍,挨个翻检考篮。
秦文斌从容地递上考篮,任他们拆解点心,查验笔墨。
“慢着!这糕点有蹊跷!”一个衙役突然捏起块桂花糕,惊呼出声。
众人凑近一看,只见糕皮上赫然显出几行朱砂字迹,像是考题答案!
周围的举子们顿时哗然,秦婉在马车里听得真切,攥紧了手中的帕子。
“天爷!竟在点心上做文章!”张乐明佯装震惊,连退三步,还撞翻了身后一个举子。他抖着袖子,指着秦文斌,义愤填膺道:“文斌兄竟行此龌龊事!亏我还当你是如玉君子!”
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。
“怪道他十一岁就能中举,原是夹带高手!”
“这等手段,合该革去功名,永不叙用!”
秦文斌却异常冷静,他盯着张乐明鞋尖的泥渍……那是城南赌坊特有的红胶泥。
昨夜有人潜入马厩,想往他考篮夹层塞掺了朱砂的糕饼,原是这厮的调虎离山之计。
“且慢!”他忽然高声道:“诸位请看这墨迹……”
他从衙役手中取过那块糕饼,指尖轻捻碎屑:“朱砂浮于表面,分明是事后涂抹。若真要夹带,怎会如此拙劣?”
张乐明瞳孔骤缩,没料到这书呆子竟还懂刑侦之术。
原来秦文斌暗查多日,早已摸清了赌坊伪造字画的伎俩。
“大人明鉴!”秦文斌转身对主考官傅迅长揖:“学生愿当场演示。”
他当众取来笔墨,将朱砂调匀,涂抹在新做的糕饼上。
不过片刻,字迹便晕染模糊,没了形状。
而考篮里的糕饼,字迹却清晰如刀刻,显是早就嵌进胚子里的。
“这……”衙役们面面相觑,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好个偷梁换柱!”秦文斌冷笑一声,目光如电扫向张乐明:“张兄昨夜在赌坊快活时,可曾想到今日会弄巧成拙?”
人群哗然中,张乐明踉跄后退,袖中竟掉出半截赌坊的筹码,铁证如山。
“啐,这手段也忒下作了!秦家虽是首富,也犯不着用这般龌龊法子啊!”
“定是这姓张的嫉妒秦公子才学,故意陷害!”人群里议论声浪翻涌,唾沫星子都快溅到人脸上。
几个衙役得令上前拿人,却被书院门口一声清喝镇住:“且慢!”
雕花木门吱呀大开,驸马傅迅牵着个玉雪团子踱了出来。七
皇子赵清贤今日穿了件杏黄箭袖,头顶总角缀着明珠,活脱脱像年画里走出来的金童。
“见过傅先生!”举子们乱哄哄地行礼。
傅迅虚扶一把,目光却落在秦家的马车上。
那车窗突然探出颗毛茸茸的脑袋,梳着双髻的女童正冲这边挤眉弄眼……正是被秦婉抱在怀里的秦丫丫。
“哪家的小姐?”赵清贤耳尖微动,忽然听得一个奶声奶气的嘟囔:“这便是早夭的七皇子?生得这般好模样,可惜了……”
孩童猛地回头,一双葡萄似的眸子正撞进他眼里。
秦丫丫忙缩回脑袋,心里直犯嘀咕:【这剧本不对啊,小皇子不该这时候出现!】
赵清贤突然扯扯傅迅的衣袖,小声道:“姑父,那马车里的女娃……方才我好像听见她在说剧情不对?”
“七殿下说谁?”傅迅问。
傅迅早看见了周润水,眉心微蹙道:“秦家的马车?”
“正是。”赵清贤盯着车窗,他分明听见有人说他“早夭”,偏生那声音稚嫩得很,倒像是……他看向秦文斌,眼中多了几分探究。
“秦文斌,你有何话说?”傅迅转向场中少年,语气平和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傅迅望着眼前的少年,眼底掠过一丝赞许……三年前乡试,这秦文斌一篇策论写得花团锦簇,尤其那句“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”至今仍在朝堂传扬。
“大人请看糕饼字迹。”秦文斌不卑不亢,从衙役托着的白瓷盘中拈起块桂花糕,指尖捏着糕边,既不损坏纹路,又能让字迹清晰显露。
傅迅接过端详片刻,忽地轻笑一声,将糕饼递向身边的赵清贤:“七殿下也尝尝?秦家的手艺,在京城是出了名的。”
赵清贤凑过去,就着傅迅的手咬了一小口,甜香混着桂花的清冽漫过舌尖,刚要咂嘴称赞,却见傅迅与姑父交换了个眼神,两人脸色倏变。
“好字!”傅迅猛地抚掌,声音朗朗:“这‘金榜题名’四字,嵌在糕纹里浑然天成,竟看不出半分刻意。秦公子好巧思!”
马车里的秦丫丫急得抓心挠肝,小胖手在秦婉怀里乱蹬:【这反转来得也太突兀了!原书里大哥分明是被这栽赃害得没了功名,怎么今日傅迅反倒帮着打圆场?难道是我这只小蝴蝶扇动了翅膀?】
“定是文斌紧张过了头,没说清楚!”张乐明见势不妙,突然“噗通”跪倒在地。